沈庭竹一案, 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, 连圣上都在朝中问及此事。好在沈家大义灭亲, 恰好抵去了沈庭竹所带来的满朝哗然。沈家众人自是松了口气, 唯有肖氏心底悲痛, 病倒在床。
她在床上躺了足足四天, 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精神;在房中休息的这几天, 她每日都是以泪洗面,哭得喑哑难言。沈庭康去探望肖氏,肖氏却指着他大骂不肖子, 哭叫着将次子驱出了房门。沈庭康见状,便不再去多探肖氏——他又不是傻子,何必与见识浅短如肖氏者计较?
儿子不在身旁, 肖氏也只得与女儿沈桐映作伴。
沈桐映口上好言相劝, 心底却是极不豫的。她是将来的太子妃,可自家哥哥却出了这种事儿。也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看她?只望兄长之事早些过去, 她可以平平安安地嫁入东宫去。
肖氏若是知道沈桐映心底所想, 恐怕要吐出一口血来——她为儿子哭得肝肠寸断, 可女儿却一个劲儿地想着嫁人之事, 一颗心只扑在将来的夫君身上。娘家人造化如何, 她已然不大看得进眼中了。
肖氏好不容易恢复了精神,那头的老国公爷沈瑞却又病倒了。
沈大老爷虽一力压着此事, 可毕竟人多口杂,沈瑞又不是聋子, 自然听到了些风声。沈瑞本就有把硬风骨, 听到沈庭竹竟犯下这等大罪,当即便气晕了过去。
肖氏不得不拖着憔悴面容,去松寿院里侍疾。
刚入了松寿院,肖氏便闻到一阵药香。沈瑞的房门紧合,里头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,原是大房的人还未走。肖氏左看右看,见沈大夫人的丫鬟都去外头取药了,便将耳朵贴到了房门上,仔细听着房间里的说话声。
“夫人若是不信,问爹便是了。”
“老大媳妇,你不要听他妄自菲薄。便是当真如此,那又如何?我沈瑞的儿子……”
“爹,你先好好养养神,这事儿日后再说罢。”
隔着一道门,兄嫂与老国公爷的说话声传来。肖氏越趴越近,恨不得将人融到房门里头去。她听着听着,在某一刻,面上陡然露出震愕之色。随即,她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,免得叫出声来。
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,沈大老爷与沈大夫人出来了。沈大夫人见肖氏来顶自己的缺,便仔细叮嘱道:“弟妹,爹的药搁上半盏茶功夫,就凉得差不多了,切记不可放久了;屋里要通风,但也不能久开窗扇,约莫那么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,叫你手边的丫鬟记着便是……”
肖氏低着头,有一声没一声得应着。她不敢抬头看沈大夫人,生怕眼底的恨意会叫嫂子看了心生恼怒。如今是在公公病榻前,她便是心底有千万怨恨,也不能在这松寿院里闹出事来。
待沈大夫人走了,肖氏直起腰,冷笑一声。
原来大房竟藏着这等秘密,难怪大老爷总是对她家夫君百般迁就,原是心虚愧怍使然。
大房夺走她一个儿子,休想再落得好!
***
沈兰池在祖父榻前伺候了两日,心底略有不安。
前世,祖父因此事病倒了。这辈子,沈庭竹一案明明有所转机,可祖父依然一病不起。也不知祖父日后是否会好转?
沈瑞虽然年纪一把,性子却像是个小孩儿似的。他嫌药苦,从不肯喝,总要人哄着骗着才能喝下去;虽大夫叫他忌口,要少吃腥辣,可沈瑞却依旧嘴巴馋,私底下叫沈兰池给他弄来全德楼的辣子肉片和烤鸭。病了五六日,沈瑞吃的烤半鸭就有三只,胃口好得丝毫不像是个病人。
沈兰池甚至怀疑,祖父这是同那些小孩儿一样装病,好趁机放开肚皮大吃一顿。
她心底有惑,便仔仔细细观察起来。这一瞧,果真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——那大夫每回来给沈瑞诊脉前,都要从沈瑞这儿拿一小袋钱。给国公爷看病的钱,自然是从公中出;祖父给的钱;又是做什么的?
沈兰池起了疑,便愈发紧盯。但凡那大夫来到安国公府,她便寸步不离地跟着。沈瑞几次要她回避,她都借故留了下来。终有一日,沈瑞耐不住了,对沈兰池道:“兰丫头呀,你也别整日在我面前忙活了。那洪月娘因为咱家的缘故,丢了个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。你去探望探望她,给她留些财物,好叫她安生过下半辈子。如此一来,也算是解了祖父一个心结。”
沈瑞都开口了,沈兰池不得不去办,只得悻悻离开了松寿院。
她置办了些礼品银钱,又心血来潮打扮成男装模样,朝着洪月娘家去了。
方到了青石牙子,她便见到一抬轿子与她擦肩而过,穿过挤挤挨挨的巷口,朝着城北去了。那轿上用金漆绘了个富丽堂皇的陆氏族纹,真是好不眼熟。
沈兰池多瞄了一眼这抬轿子,抬脚进了洪月娘家。
洪月娘得偿心愿,气色已好了许多。她在家中设了女儿的牌位,又在几案上烧了三炷香,屋子里烟气熏缭。见沈兰池来了,洪月娘瘦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,道:“沈二小姐来了!这次可是多谢了沈二小姐,要不是二小姐帮忙,春喜就死得冤枉了。”想到京城中沈家大房、二房不合的传言,洪月娘叹了口气,道,“有这样的堂家,沈二小姐也是不容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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