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际屋内屋外一片静寂,因此当那一声海浪声起,极为突兀。
小青花鼻端蓦地闻到海风腥咸气息,只觉怪异之至,方一抬头,就听温孤尾鱼喉间低吼一声,右手虚抓,向着瀛洲图猛探过去,说来也怪,甫一挨图,手臂旋即没入,竟像是图面凹了进去。
小青花揉揉眼睛,未及反应过来,温孤尾鱼又是一声怒喝,生生自图内抓出一个人来,五指紧扼那人脖颈,狠狠掼于地上。
小青花但觉地面微微一震,惊的险些跳起来,心想:这样子掼将下去,岂不是要死人的?
温孤尾鱼怒不可遏,道:“孽障,谁允你去的瀛洲?”
那人闷哼一声,这一摔极其之狠,须臾间竟是动弹不得。俄顷缓缓偏过头来,面色极是痛楚,眼底却现出讥诮神色来,嘿嘿一笑。
这一偏正将脸庞对着小青花,小青花看得分明,差点惊呼出声,幸好手快捂住了嘴巴,心中直如擂鼓般震个不停:那不正是猫妖么?
正惶惶无措间,屋内的温孤尾鱼反停住了,缓缓凑近狸姬嗅了嗅,死死盯住狸姬道:“你身上的血是谁的?”
狸姬面上神色怪异莫测,忽地龇起尖利獠牙,冷笑道:“我的齿缝之间都是血肉,你要不要辨辨这是谁的?”
温孤尾鱼面上阴晴不定,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,缓缓站直身子,强自镇定道:“你去了金峦观?”
狸姬听出温孤尾鱼声音微颤,抬头看时,竟从温孤尾鱼眼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恐怖之色,顿觉十分快意,恶毒道:“你要问什么,倒是问呀,怎么不敢问了?”
温孤尾鱼双手紧攥,指甲深深刺入掌心,一言不发。
“你不敢问,我就帮你说罢。”狸姬一笑,伸手握住旁侧的桌脚,挣扎着站起身子,“你想问我去了金峦观有没有遇到端木翠,你想问我端木翠是不是死了——因为她若活着,绝不会放我逃脱,是吧?”
温孤尾鱼平静道:“我不需要问……你根本不是端木翠的对手。”
狸姬嫣然一笑,好整以暇地用以袖覆手,便往温孤尾鱼额头拭去,柔声道:“还说不急,出了这么些汗。”
语罢仰起脸来,轻轻帮温孤尾鱼擦去额上细汗,微笑道:“你说的没错,我的确不是她对手……瀛洲的神仙法力自是极好的,可惜都太大意了些,否则也不会让我偷袭得手……”
话未说完,温孤尾鱼的手如铁箍般攥住狸姬的右腕,眼眸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漠然深邃。
方才温孤尾鱼现出怒色时,狸姬并不觉得可怕,可看到温孤尾鱼这般浑无表情,心头反忐忑起来,强笑道:“怎么,你……”
语到中途,就听喀嚓手骨碎裂之声,狸姬一愣,旋即醒悟那是自己的手腕,方一省得,便觉剧痛丝丝穿心,痛的冷汗涔涔,几欲站立不住,一时间怒从心头起,怒骂道:“温孤尾鱼,死了一个端木翠而已,又不是死了你亲爹……”
下半句话生生扼在喉中,因为温孤尾鱼那只刚刚扼断了她右腕的手,已搭上她的喉咙。
温孤尾鱼的手并不冷,甚至有些微温,但狸姬却打了一个寒噤,凉意自喉间蜿蜒而下,似乎四肢百骸都斥满了寒意。
这还不是最冷的。
更冷的,是温孤尾鱼的眼神,眸间流转的,都凝作冰棱。
“杀了你,也换不回端木翠,”温孤尾鱼的眼神有些飘忽,目光似乎穿透狸姬的身体,停留在远的没有边际的地方,“但是,会让我好过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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喉间的禁锢越来越紧,狸姬挣扎着去抓温孤尾鱼的手臂,力道却越来越小,喉底发出嗬嗬的声音,意识愈来愈飘忽,渐渐地眼珠外凸,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。
恍惚中,自己好像又低低地蜷缩于那个小小的酒瓮之中,手脚俱已不在,浸泡身体的酒水中混着断肢处涌出的血液,面前雍容华贵头戴凤冠的女人睥睨着看她,嘴角跳起胜利的微笑,优雅地伸指点向她:“自此后,萧氏就改姓为枭吧……”
这一世,就这样完了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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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命不该绝,因为,有一个人猛冲进来,将温孤尾鱼冲撞到一边。
“温孤公子,”疣熊氏惊惶道,“这是做什么,我已经将温先生带回来了,他就在门外……”
温先生?
温孤尾鱼慢慢清醒过来,纷乱的思绪一拨拨重新归位,他开始重新想起自己一直要做的事情,想起自己长久以来的谋划。
他没有再去看狸姬,甚至没有心思去理会立于门口东张西望不明所以的“温先生”。
“带温先生下去休息,”温孤尾鱼淡淡道,“有什么事明日再议。”
出门时,忽觉眼前一黑,身子晃了一晃,伸手扶住门楣,脚下不知踢到什么,骨碌碌滚出去好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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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青花原本一直趴着门槛听墙角,愈听愈是不对,待听到狸姬说“死了一个端木翠而已”之时,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,直如一个响雷正劈在头上,又如“万丈高楼失脚,扬子江心断缆”,耳边嘈嘈切切芜杂一片,后面发生了些什么也记不真切了,恍恍惚惚感觉有两人过来,其中一人惊呼一声冲进屋去,不知和里头的人说了些什么,失魂落魄之下,也忘记自己是偷入细花流,摇摇摆摆便往外走,方才走了几步,不知被谁踢了一脚,骨碌碌滚下台阶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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