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辰“差不多”,不是指“差不多”该睡觉了,而是指寺中的僧人“差不多”都已经睡熟了。
无需投石问路,展昭和红鸾大喇喇跃入墙内,先时红鸾还屏息静气,放轻了步子慢慢走,后来见周遭并无动静,也便渐渐放松下来,展昭回头笑道:“寺中僧人并非武僧,些许小心些便好,只要不是砸了缸或者破门而入,他们多半不会醒的。”
首要目的地自然是展昭住过的西侧客房,窗扇半开,借着月光清楚可见室内的陈设,那日的落发自然已被寺僧打扫干净——现下左看右看,这都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房。
门上却落了锁,展昭略一沉吟,巨阙出鞘,红鸾忙伸手搭住剑鞘,悄声道:“展大哥,杀鸡焉用牛刀,开锁而已,市井小毛贼都会的伎俩,我怎会打不开?”
展昭恍然,低声道:“我倒忘了,有细花流高人在此。”
红鸾脸上一热,偏过了头去不看展昭,自怀中掏出一张符纸,径自贴于锁扣之上,旋即默念咒文,不多时,那锁扣轻轻咯噔一声,自行启开。
展昭轻吁一口气,正待推门而入,红鸾摆摆手,凝神静立于门前片刻,俄顷面露失落之色,低声道:“展大哥,这屋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展昭虽不甚明了,却也多少猜到方才红鸾是在感应屋内有无异样之处,道:“进屋再说。”
红鸾点点头,先行进屋,展昭四下看了看,亦跟了进去,反手将门掩上。
虽有月光透入,屋内还是昏暗的厉害,展昭不觉又想起那一晚夜半惊醒之时的心悸,道:“红鸾姑娘,那晚……”
话未说完,就听红鸾紧张道:“展大哥,噤声。”
展昭听红鸾如此说,心中咯噔一声,当下闭口不言,仔细听时,却也不觉有异,看红鸾时,红鸾却是一脸的肃然,秀眉微蹙,若有所思,头微微侧偏,似是注意听着什么,俄顷缓缓抬头,望向高处。
展昭亦仰头上看,高处便是木梁架柱,夜晚看去,什么也看不清楚,直如一张张开的巨大暗黑之口,展昭不觉悚然,悄声道:“红鸾姑娘,那里有什么?”
红鸾摇头道:“我看不见,但是我却能听见某些特定的声音——展大哥,我未成精怪之前,本形是一株红色木棉花,是以花的根须伸展、破土发芽、抽枝结苞等声音虽然细微,我却能听的清清楚楚。展大哥,适才在门外之时,屋内浑无动静,可是我们进屋之后……”
展昭沉声道:“你是说我们进屋之后,你便听到梁上有……花草根须伸展破土发芽以致抽枝结苞……的声音?”
红鸾点头道:“展大哥,你信我,我决计没有听错。”
展昭不语,少顷伸手入怀,红鸾只觉眼前火光一闪,再定睛看时,却是展昭点着了火折子。
展昭将火折子举高,道:“梁上有什么,看看便知。”
红鸾笑道:“展大哥,待我助你一臂之力。”说话间轻轻往上吹了口气,说来也怪,那火苗原本只一粒花生米大小,飘忽于火折子顶端,经红鸾这么一吹,竟分散做十几二十余火花,冉冉错落布于屋舍上端,竟如同最闪耀的星斗,将室内照的彻亮,展昭笑道:“我又忘了,有细花流高人在此,这火折子本是不该出来献丑的。”
说话间抬头看向大梁,忽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但见大梁之上,果如红鸾所言,抽长出碧绿根茎,顶端两个拳头大小的花苞,其色殷红,外壁的花瓣微微翕动,竟似是随时都要开放般。
此处容我插两句,木头上长出些旁物,并不奇怪,最常见的是长虫,蛀虫,其次是长出些木耳蘑菇——私以为自然是不能吃的,当然如果你想吃我也不能剥夺你勇于尝试的机会——但是那多半都是腐湿的烂木头,板板正正凿的平平展展的大梁木上忽然长出绿的茎红的花来,我是没见过,至多做梦时见过。
展昭和红鸾的看法大抵与我相同,两人都觉怪异,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是盯着那两个花苞出神。
当此刻,右首边的花苞忽然有了抽展的大动作——诸位,就算是双胞胎出世也得分先后——很明显,右首边的花骨朵儿要开了。
绽放的动作只在瞬间,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,原本闭合向内的花瓣往四围伸展开来,露出蕊心来。
这花盛放时,颇似芍药形状,更奇的是花蕊,状如细发,密密簇簇,可以千数。展昭只觉口唇发干,伸手指向花蕊,未及开口,就见花蕊陆续散落而下,而花蕊之中,重又长出新蕊来,俄顷新蕊散落,更新蕊又生,落而复生,生而又落,竟似无穷无尽一般,一时间但见无数细发花蕊,在空中悠荡飘散,不多时便将房中各处覆盖上薄薄一层,红鸾俯身拾起一缕,道:“展大哥,是头发。”
展昭点头,忽听院中吵扰有声,有人惶然道:“师父,西厢怎么会有灯火?”
红鸾急道:“糟糕,被他们发现了。”
展昭淡淡道:“发现了也好,这里到底曾经出过什么事,他们比我们清楚的多了。”忽的扬声道,“小师父,在下是前番借住在此的路客。”
就听外头“咦”了一声,紧接着便有急促步声过来,有人一边推门一边道:“这位施主,你三更半夜潜入寺庙所为何来?你,头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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