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要查那地狱王的案子, 接下来至少也要在平阳呆个四五日, 所以这头富察尔济和段鸮还是先行住下了。
白天抄检印厂还需要时间, 加上陈明堂夫妇的口供还有待明日在仔细录下。
所以虽然明知道那地狱王还躲在暗处,这事便也只能一步步来了。
潘二他们这帮衙役, 日常住的都是总兵衙门府下的兵丁房。
七八个人,十几个人挤在一块都是正常的。
这衙门的大通铺也有好处,就是热闹,直爽, 讲义气, 每个捕快之间关系都不错,把自家衙门的人当兄弟,
一谈起这公堂正义,这帮小衙役们也是各个热血的很。
这让段鸮难免就想起自己以前在兖州的事,因此, 对于这两天他都得住在东铺, 他自己也没什么意见。
“嘿,段鸮, 你和富察关系其实也不错吧?”
晚间, 本来还在说案子的事,突然聊起这个, 因为某人不在, 潘二就只能找到一个段鸮了, 然后就跑来找他唠嗑了。
段鸮心想你年纪轻轻, 眼神却不太好, 但这为人挺地道直爽的胖捕快紧接着却又这么打趣着来了这么句。
“因为以前,也不见他愿意和谁做搭档啊,我又不是不认识他,松阳平阳离那么近,他以前明明谁都不搭理的,顶多搭理一个札克善,整天躲着人,真像个怪人。”
“但后来大家也都知道了,其实他是个挺好的人。”
“只是他和咱们这些人,到底都不像一个地方来的人,不过,他和你,身上有着一样的味道,你们俩有时候,应该很能理解彼此的有些想法的。”
“不怪我说,你们俩,有的时候真的给人的感觉很像。”
“说不出具体哪里像,但就是有点像。”
这种话,段鸮还真是头一次听说。
所谓的和那人像是什么意思,他也没问,不过聊起这个,面对着潘二,段鸮也就随口提了几句自己的事。
“原来,你是兖州人吗?”
听他提了句,潘二也略显惊讶地抬起了头。
“嗯,看上去不像?”
段鸮不置可否地回答。
“不,这倒也不是,就是我先前还一直以为你是江南人或者京城人士,你一口官话说的很好。”
“我在京城待过很多年,还在外头当了多年的差,所以各地方言都会说一些。”
“原来如此,不愧是段鸮哈哈,不过兖州,兖州,我怎么总觉得这地方有点耳熟……是不是有个什么京里的大人物就是那地方的,就是以前来头很大的那个,那人叫,叫什么来着……”
潘二嘴里这嘀咕真的是很随意了。
段鸮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吭声,只当他嘴里在说的那些别人的事,也没什么应答。
但潘二之后也就不多说别的了,两个人坐在廊上随便聊了几句案情,又约好明早继续去衙门查案子的事就这么散了。
可因白天走了那接近沼泽之地的河坝,脚上的鞋袜都脏的差不多了。
临走前,段鸮见他要走就问了他一句冲澡要去哪儿,结果潘二这家伙转头就大大咧咧地告诉他。
这种,一般他们府的衙役包括都是在马房随便露天冲个凉的。
此外,马房旁就有现成的井水,自己打水上来就行了,不过就是得小心里头那些烈性子的马,弄不好可是会伤人的。
这一听,就是这帮睡惯了大通铺的粗糙人想出来的办法了。
段鸮听了也不挑剔,谢了他一句就这么自己过去了。
等他大晚上,一个人从前面一排排总兵房过去,又绕到那马房后头,远远的他还没打着井水,却先听到了那头有人和马伴着水声溅在地上的动静。
这水溅在地上的声音,大晚上的传在这不大的地方有点模糊。
但那马蹄子踏地的声音一下下的,就也显得格外清晰了。
彼时,段鸮也顺手脱了上半身的衣衫,正打算在马房后打井水冲个凉,闻声,一抬头就看到有一匹鬃毛漂亮的黑色骏马被人牵在了外头。
夜色中,不远处那匹通体黑色的马,应该就是潘二和他说的马房里的了。
本来没想走近和人主动打照面的段鸮视线跃过一道障碍,却刚好见不远处也站了那么一个人。
要是光看这背影,段鸮第一眼也认不出对方是谁。但谁让有个人身上,就是有种令人一眼就辨认出他到底是谁的味道。
是富察尔济。
这么一撞上,这二人就又有点狭路相逢的意思了。
大半夜的,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睡,脱了衣裳露出上半身结实背肌的富察尔济正拎着水桶,给一匹停在衙门马房的骏马冲凉。
他人就立在马房前,腰上系着单衣,姿态很平常地站着,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。
但宽厚精壮的肩膀腰背却格外出挑,还保持着一种始终非常清醒且挺拔的站姿。
和往常那副不修边幅,懒散颓废的样子不同,这一刻独自在人后,这个家伙反而有种很正经,不再如平时那样玩笑打闹的感觉。
他像是想一个人在想些什么。
所以才会选择大半夜在这儿和一匹马呆着。
那匹在他面前的马是黑色的,一双眼睛带着光,那是个未他人拘束后的生灵该有自由自在的样子,看着有点像某人的那只仅存的黑色眼睛。
从看远处马蹄走动着的骏马的身上的没装马鞍的样子,一看就和有个人一样桀骜不驯,更不喜欢被人驱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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