邹清荷很闲,他真的想进那间热闹的屋子里忙碌。看得出那里面是极缺人手的,不过他只能当闲人,坐在接待室围着火炉看课本。成人的世界与孩子的世界是有区别的。他目前跨不过那条线。
门开了,邹清荷望过去,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少年立在门口,正躬腰掸裤子上的雪。然后,立起身来,唇红齿白:“你好,我叫刘琪,你是邹清荷吧。”他走过来,身上还带着雪的凉味儿,雪白的袄子是防水的那种,看上去就暖和,笔挺的灰色长裤与黑色发亮的皮鞋……大城市里的人就是不一样。邹清荷有了乡下孩子般的自卑,看着自己皱巴巴像腌菜般的裤子与沾水就湿的手工棉鞋,更不用说老土的布书包与难看失色的花色棉袄。
“你也是高二?”刘琪一眼看到他的课本,笑笑露着雪白的牙齿:“我也是高二呢,你报考那所学校,来不来我们省啊。”刘琪显然是自来熟的人,翻了翻他的课本,“哇噢,你的字蛮漂亮的!有人说字如个性,瞧你的字,有骨有架,大气得很。”书翻得快,抬头:“噫?你内向?”
邹清荷心想,你一直没有停口,我怎么说?
“想去什么地方玩?”书随手一丢,刘琪坐了下来。双臂大开靠在椅背上,目光亮闪闪的。
邹清荷为难地看着自己的棉鞋,下雪天,不方便出门,湿了脚会冷。好不容易才烤暖和。“我第一次来这儿,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。”他跟他还是陌生人,怎么能跟他乱跑?等一下找不到柳大哥怎么办?他身上才那么一点钱,在这陌生地方,除了柳大哥他可以依靠谁呢?
“好玩的地方多着啦!”这下,身为东道主的刘琪来劲了,更是滔滔不绝,犹如长江之水天上来。
王队长突然敲着桌子,这是他使唤人的信号,有小警察过来:“王队,想到了什么?”大家对他是恭敬的,对满怀理想的小警察来说他是一个传奇啊。
“把那位好运气的女乘务员唤来,有事忘了问她。”
小警察摸头:“她好像回家了。”
“没有,她就住在旁边招待所306室。事情还没有了结,没那么快放她走。找她问话的人多着呢。谁会来去陵山县查询?”王队长用那真蠢的眼神看着这名小警察,直到他脸红了赶紧出去找人。
柳下溪此刻已经坐在他对面,不知道在想什么,脸色难看。王队长一直在等他开口,显然对方的耐性比他好,一直静静地阴着脸不动一下。
“怎么了?”王队长习惯性地敲着桌面。
柳下溪回过神来苦笑:“事情也太凑巧了,邹清荷的姐姐也就是车上的女乘务员,昨天回去时,在路上遇到车匪,被刺中肺部,现在还昏迷不醒,连她父亲也生病住院了。”
王队长脸上布满乌云:“蓄意的还是意外呢?”
“意外,车匪本来是要刺另外一名旅客,邹秋菊是为了救人被刺中的。了不起啊,一个女孩子跟车匪搏命……差点就牺牲了……不知道该如何跟清荷说。”柳下溪担扰地摸着自己的额头,“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,但还没有醒过来,她受伤前就感冒了。天气又冷,当时没有人懂急救,离医院又远,失血过多……本来伤口也不是深到致命……偏偏当时有人把刀子抽出来再去堵喷血的伤口……哎……”
“抽出刀子的人是谁?会不会跟本案有关?”王队长拍拍他的肩,“这件事还是先瞒着邹清荷,现在又回不去,光担心只会吓着孩子。”
柳下溪苦涩地点点头:“我也是这样考虑,现在告诉他于事无补,我有同事在照顾他们父女俩。他父亲没有大碍,是因为焦急和没有吃东西才倒下的,吊了几瓶药,听说没事了。我跟他父亲说过了,我们因停渡暂时不能回去。询问过他有关二名死者的事,他没有印象。”
“嗯,除非特殊情况,司机专职开车,一般不会去注意旅客。”王队长突然记起,“哦,对了,我见那孩子一个人孤单,叫小刘的弟弟陪他在本市玩玩,晚上会送他回到你们预订的房间。”
柳下溪一怔,倏忽一笑:“谢谢,王队。”
此人心思缜密!这是王队长与柳下溪给予对方的评价。
“目前,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?”王队长接过有人递来的热茶。
柳下溪同样接了一杯:“武夷九曲,步步奇特。”
“很怪!所有的事全堆在一起……可能要长期抗战。到底忽略了些什么?”王队摇着头。
“李子江的死亡现场。”柳下溪喝下一口,好茶!
“……”王队长几乎把刚喝下去的茶水喷出来,还好还好没有失仪,“怎么说?”
柳下溪回神:“我是说我没有亲眼看过现场,心里没底。”
“得!等小陈回来,我让他陪你去一趟。”
女乘务员再次过来,脸色极差,也许是经受了一系列盘问吧,默默地喝着水,先前有过的神态消失了。
“这是怎么啦?”王队长勾动嘴角带笑问道。
柳下溪是佩服这位王队长的问话技巧的:先前的恐吓与安抚,现在的亲切。
少女果然被感动,眼圈一红,语带哽咽:“他们……他们硬要把屎盆子往张师傅身上扣,把责任归在死人身上便宜着谁呢?一群王八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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