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湘湘对某些方面的规矩,似乎尤为看中。
譬如说,少年从前顶她一句嘴,就会被罚跪。
再有,让少年伺候自己,包括日日给自己请安都觉得是理所当然。
明湘湘自忖年长于李庭舟,尽管只有两岁,但她把对方当做少年,把自己视为成年人。
这性质就大不一样了。
反而是春藤和地衣两个,虽然是买来的家奴,明湘湘却不会训.诫,是因为她们具都已年长。
明湘湘会让她们干所有活,是因为她们都领工钱。
这并不是宽容,而是认为自己没必要管别的,如果她们不好,让自己不满意,大可换掉就是。
人格上的侮辱更不会有,这是给人起码的尊重。
放在自己身上更是,明湘湘在外通常都很妥帖得体。
一般多是给长辈拜年,平辈之间哪来叩首拜年的说法。
且除了辈分问题,还有一点,他们二人之间有仇怨,让李庭舟给明湘湘拜年,当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。
故而少年会生气。
明湘湘自持自身,压根没把李庭舟放在和自己一样的位置上,不奇怪,在这里,这个院子里,一直都是她做主。
李庭舟能梗着脖子,但还真没办法甩胳膊走人。
不说他母亲的东西还未曾拿回来,就说眼下的,他正用着明湘湘的桌子,坐着她的椅子,拿她的纸和笔写字。
就是那种,觉得自己仿佛没了底气的感觉。
这一刻,李庭舟突然意识到,好像很不对劲。
明明是明湘湘对不起他,拿母亲的东西要挟他,迫他留在这里,但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
春藤见少年僵在那里,又抬眼看主子似渐渐拧起了眉,怕是要不好。
她已经差不多了解主子的脾气,在这种事上犟,肯定会让她恼,等真发了脾气,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少爷。
于是,春藤连忙上去打圆场,道:“少爷年岁小,该给你阿姊拜个年,主子前儿制香膏卖辛苦了,快,去磕个头。今年大家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。”
那边地衣很有眼色,在外间把蒲团放好,热茶也倒上了。
明湘湘被这一打岔,眉头才慢慢松开,她走过去,在外间的椅子上坐好。
李庭舟被推搡着,只能接过茶水,看着面前的蒲团,终究是在春藤示意下,弯下了膝盖。
他将杯子递了过去,却没唤她,嘴里说不出一句话。
好在明湘湘没勉强,喝了他的拜年茶,然后,从炕上的小桌边摸出一个红包,给李庭舟。
“拿好了,愿你从此以往能乖顺些。”
明湘湘说的这句话,其实大有深意。但没人听懂。
李庭舟只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说自己。
“行了,去写字吧,写会来就出去。”
明湘湘说完,倒先出了房门,去隔间看她新准备的一筐花瓣。
李庭舟心情乱七八糟,忍着不分心练完了一张纸,离开了明湘湘的屋子。
*
年初一就这么平静度过,翌日,对面派来了丫鬟,说她家夫人请明湘湘去家中说话。
不说这下人,其实那一家商户都很不懂规矩。
连妾都算不上的人竟让人叫夫人,年初二就遣个丫头来唤明湘湘过门,这是把明湘湘当什么,说请就请说叫就叫,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吗,哪儿来这么多派头。
当时,明湘湘就歪坐在炕上,大窗户支开着,敞亮的光照进来,她靠在炕桌上,对着大好光线,手里拿着圆棚子,慢条斯理地穿针引线,绣手帕。
棚子里是块水粉色的丝绸,明湘湘打算绣一瓣桃花上去。
那下人站在下面,回了话半天却不见明湘湘理她,脸色便有些变了。
等把人晾够了,明湘湘也没看她,手下做着动作,嘴里淡淡道:“回去告诉你们主子,我这里忙着呢,走不开,便不上门叨扰了。”
那人还想说两句,却被地衣给请了出去。
那一家子,王姓外商,走的是京城到拂菻的一条路,主要做的是香料和珐琅器生意。当初明湘湘试着问了几句,那个女人就就说了许多,更是说漏了嘴,说因为还有一批珐琅器没到位,他们才耽搁在这里。
之后明湘湘又使春藤出去探了些话,心里有了底,并不怕。
还想着,她这里倒还缺个机灵的能打听消息跑腿的小子使唤,春藤她们自有别的事要做。
不过眼下也不急,等她把那门香料生意做起来,再买也不迟。
别人要算计她,明湘湘哪会坐以待毙由得人欺负,别的不说,总要叫对方付出些代价才好。
那头,王商人知道明湘湘没来,脸色就变得很好看,阴阴沉沉。
茶盅重重嗑在桌子上,喉咙里重重“哼!”了一声。
那两姐妹心中咯噔,连忙一左一右围着王商人,撒娇弄痴地认错,才让人缓了些。
但是到底心气不顺,王商人还是没饶了她们,阴阴威胁道:“之前你们二人在我面前拍胸脯立了军令状,现下人却是全无踪影,岂不是仗着我疼你们两分,故意不尽心办事,如今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,在给你们几日时间,若事情再办不好,休怪我无情,你们两个就留在这双马镇,别再指望跟着我回京城!”
丢下这几句话,王商人甩袖离去。
人走了,姐妹二人才敢露出愤恨的神色来。
这下可好,如若不把对面那位明小姐骗过来,她们恐怕要被王商人提脚卖掉。纵使恨得咬牙切齿,却也唯有把事办好,遂了王商人的愿,方能得一条活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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